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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疑心渐起(上)

    转眼到了冬月,万树光秃,天气寒凉。

    纱衣换成绸衣,竹帘换成布帘,各宫的暖阁里都燃起了地龙,茶水间日日滚水不断,景和七年的冬日就这样悄悄来临。

    距离乔嗣柔“小产”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三个月里,宫中风平浪静,再无一丝水花。眼看着她已经出了“小月”,赵珏却再没踏入韶和宫,后宫诸人不免幸灾乐祸,同时暗中观望,盼望着她如卫良人那样,小产之后就永久地失宠。

    但是众人注定是要失望的。

    冬月初五,乔嗣柔叫来了团圆,让她给赵珏传个话,恳求他恩准乔夫人入宫一趟。

    团圆做事果然利落,不过半日,便带着赵珏的准许归来。次日,乔夫人再次进了韶和宫。

    母女再次相见,形势已经大有不同,乔夫人既欣慰她再得晋位,又分外痛惜她失去的皇嗣,言语间不禁落了泪:“昭仪娘娘,您受苦了,是家中无能,没法伸以援手。”

    乔嗣柔低声道:“母亲切莫这样讲,就算没了孩子,我不还是过得好好的?再说,即便生下了皇嗣,恐怕也轮不到我来养,眼看着自己拼着命生下的孩子,却和自己骨肉分离,还不如从不曾生产过。”

    乔夫人知道其中凶险,含着泪点点头。

    二人又好一通嘘寒问暖,议起乔遐的婚事,乔夫人道:“郎君已经定了遐哥儿的妻子,是沈家的姑娘,那姑娘看着貌美文静,出身好、规矩也好,听说还跟着母亲学过管家,等她进门,遐哥儿即便在外,我也能放心了。”

    乔嗣柔道:“您和父亲都满意的婚事,一定是极好的,可惜我不能亲眼看着嫂嫂进门呢。”

    说着二人都笑了起来。

    末了,乔夫人才低声说起上次乔嗣柔托她办的事:“那乐氏的卷宗,你二哥哥已经寻机会去看了,却没能找到,据省里的老人说,数月前,存放卷宗的地方失了一场小火,恰好烧掉了乐氏的卷宗,这等东西宫里没有第二份,也无人敢向上提,便一直耽搁了。”

    怎么会如此巧?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

    乔夫人继续道:“不过,迩哥儿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先淮南王往上的祖辈、兄弟,那人已经记不清了,先淮南王往下,家里人口极简单的,那人倒还记得。据他说,乐氏府中没有记录在册的侧妃、妾室,只谢王妃一个当家主母,膝下子女俱是嫡出。令人惊奇的是,京中人大多只知道淮南王府有一儿一女,那人竟说,淮南王似乎还有个女儿的,只是性情顽劣、鲜少示人,说得模棱两可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乔嗣柔听了,轻轻说了句:“原来如此。”心中却无比怀疑。

    谢翎说,乐茗是淮南王的掌上明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方得体;乐昭则喜爱舞刀弄枪,自小没个安娴样子,淮南王为了让她少些束缚,从不对外提起这个女儿,打算等她长成,便许她自由自在地外出闯荡。

    当初在零陵郡时,她也曾使人出去打听过,询问了许多人,得到的结果并不一致,有人说淮南王仅乐皇后一个女儿,有人说乐皇后还有个从不示人的嫡亲妹妹,这样众口不一的传言,听起来反而可信,令她相信了自己就是乐茗的胞妹乐昭。

    但是,民间传言与那个秘书省的“老人”毕竟不同,若那人当真看过乐氏的卷宗,淮南王究竟有几个女儿,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他怎会不记得?除非是他故弄玄虚。

    谢翎果然瞒得很紧,他越小心,乔嗣柔就越怀疑自己的身份。

    ——————

    乔夫人离开后,案上的茶杯和点心还未来得及收下去,赵珏突然驾临。

    韶和宫上下又惊又喜,欢快又忙乱地接了驾,其他宫里人听到风声,不知暗自咬碎了多少银牙。

    三月不见,赵珏似乎更瘦了一些,脸上的线条有了些许锐利的弧度,眼中的寒芒倒是少了许多,但依旧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

    行过礼后,她立刻屏退了众人,亲自引他到东梢间坐下:“许久不见,陛下依旧丰神俊朗,三个月来,妾身让人日日打扫这个软榻,却不许任何人坐,只等着您来呢。”

    这副谦顺(狗腿)的样子却未能得到赵珏的正眼相看,他从她身边径直掠过,在那个为他准备的软榻上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这三个月来,宫中风平浪静,王幼槿、洛偲琦已经废了,王幼棠也在禁足中,剩下的几个,或与世无争,或手段幼稚,掀不起什么风浪。在这样的时候,对于赵珏而言,乔嗣柔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可他还是来了,虽然看起来并不情愿,但只要他在这里,宫中就不会传出她失宠的消息,顾淑媛、萧修容、莫太医等人便不会蠢蠢欲动,省了她许多麻烦。

    乔嗣柔低头笑了,捧着方才没喝完的半杯茶,坐在东梢间的另一边,小口喝着。

    赵珏却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她手中的茶杯,问:“这是什么茶?”

    乔嗣柔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杯中的茶水,回道:“回陛下,此乃庐山云雾,是妾身最喜爱的茶,您可要尝一尝?”

    “既是最喜爱的,为何从前不曾喝过?”之前乔嗣柔假孕期间,他来过许多次韶和宫,从未见过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