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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转眼就到了腊月三十,满宫都无比的热闹,景仁宫这一大早的就一群人闹哄哄的忙碌,门前放了桃符板和将军碳,门上又贴了凶神恶煞的门神,月瑶吃完饭出门的时候倒是被那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吓了一跳。

    月瑶瞧屋里要开始收拾了,便和溪如出去上花园里溜达。

    两人到了绛雪轩里闲聊。外面撤絮飞绵无声的落着。服侍的人早早打发了出去,两人相对而坐。

    青花海水八卦纹鼎式炉里燃了“梅花”,爽朗而清鲜的香气被暖炉一烘使人感觉置身于郊外的梅花林中。

    手里捧了志怪故事看,读到紧张处,心也高高的提了起来,一个故事下来,身上已经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溪如给

    她擦着汗笑“胆子小还看这些东西,小心晚上睡不着。”

    月瑶吐了吐舌头,想狡辩几句,这时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上穿大红遍地金五彩妆花葫芦景通袖袄,童子戏花金钮扣,蜜褐色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裙边带了个锦香囊葫芦儿。头上系了条金玉围髻,插了两三根金头银簪子,两枝金花,金累丝葫芦耳环。

    那女子正是顺妃余念安,两人赶紧起身给她行了万福,她点点头坐下,瞧着月瑶两个人都有些拘束,就笑:“你们两个不用管我,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就是在园子里逛的累了,来歇一会儿。”

    月瑶点头称是,顺妃瞧她俩也不动,就自顾自的开口:“我啊,是从日本过来的,那个时候我还不叫这个名字。”

    月瑶瞧溪如不理她只好接话“那您闺名是?”

    顺妃瞧她接话很高兴:“我那时候叫浅井茶茶。不过自打十一年前我来到大楚就改了名字。”

    月瑶点头“您的汉话说的很好呢。”

    顺妃很自豪的样子“这是自然,我的母亲可不仅仅是第一美女,她还非常机敏呢。”

    月瑶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顺妃也只不过需要别人听她说话罢了:“在那里的时候,接近岁末,空气中弥漫着糯米与梅的清香。比如说同样都是雪吧……我出生地飞鸟的雪就与大楚是不同的,总是化作纤细的雪沫飘飞着,让人不禁怀疑起在下一个瞬间它会不会变成女人柔软的手,温柔却又残暴的扼死你。”

    顺妃的眼眶微微的湿润,“我那时总是会奇异的觉得,在眼前斜坡上飞卷起来的雪烟,莫名的有种妖艳的色彩。”

    “也许在你们的眼里,我大概是对四季递嬗感到纤细的奇怪动物。”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细小“就像是无数条街道的命名——姊小路、锦小路、油小路,阴柔而暧昧……日光东照宫式样平贴剪金的屏风往往立在晦暗不明的幽室里,或许那经年乌檀木的廊下,还会立有抹了齿墨的佳人,犹如歌舞伎旦角般粉黛容光……”

    她喃喃自语着,有晶莹的泪水从雪白的脸颊流过。

    月瑶便示意溪如和她离开,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溪如叹了口气“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

    月瑶奇怪“为什么?”

    溪如啧一声“你还没看明白吗?她这里不大好。”她指了指脑袋。“她是最早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不过那个孩子死了以后,她的精神就不大好了,在家里没人愿意和她在一起。”

    月瑶了然的点点头,和溪如告辞。

    回到景仁宫的时候,院里正在焚烧柏枝柴,清香的味道源源不断的溢在空气中,再往前看,檐楹下已经插上了芝麻秸,节日气氛十足。

    进了屋里,墙上挂了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也悬挂了金银八宝,西番经轮,编成龙的黄钱。月瑶几乎要笑了出来,“这可好,简直成了一个道场!”

    和一般家庭不同,后宫守岁倒是等级分明,皇帝太后带着皇子公主乾清宫正殿高坐,诸位妃嫔则下首按品级的分别就坐,单独都有膳桌。这时候的座次严格按照辈分等级来排,婕妤楚氏等陪末坐,已经必须坐到西里间去了。不过此处因为有暖阁,还比处面更暖和,倒是便宜了她们。

    和平常宴会不同,除夕宴有正统的一面,体现在有宫廷乐队演奏,基本吃饭也是跟着乐声来的,乐声起,可以住筷子了,过一会等到外头传来“皇上万福万寿”的齐声恭贺,那可以一边附和一边抬起杯子喝了。皇帝祝酒三次,皇子祝酒三次,妃嫔们祝酒九次后,也不管吃没吃完,乐声一变,大家都起身去看杂耍百戏,饿了那就吃点点心鲜果填填肚子,等到过了子时,还有一碗元宵吃的。

    今儿到的齐,将近两百来号,戏楼也有点不够坐,楚月瑶等年岁小,肯定是坐观景最差的房间里,看也看不大清,凑个热闹罢了。

    恍恍惚惚的就过了子时,楚月瑶等因辈分小倒占了便宜,可以先到前头去给长辈们拜年。

    宫廷里这拜年也是有讲究的,妃嫔们很快都列了队,有妃位的就可安坐受礼,到最后再给皇帝太皇太后太后太妃拜年,没妃位的就得乾清宫外头排队等着,楚月瑶和另外几个小主儿,先从皇帝开始,各自三跪九叩宫廷里这拜年也是有讲究的,妃嫔们很快都列了队,有妃位的就可安坐受礼,到最后再给皇帝太皇太后太后太妃拜年,没妃位的就得乾清宫外头排队等着,楚月瑶和另外几个小主儿,先从皇帝开始,各自三跪九叩行礼道了吉祥,再拿了红包就可以回去吃元宵了。

    皇子公主给皇上太皇太后、太后、太妃及妃嫔、长公主、内外亲王拜了年,便都各自退回偏殿去。皇帝那边,一百多个嫔妃,要依次都给他行礼贺新禧,其实也是体力活,楚月瑶等元宵都吃完了一碗,那边还没完事。她们等的直打盹,却无法回去,等到齐了,再互相恭贺新禧,这才各自回去赶快睡觉,结束了这么一个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才五更的时候,她就被嬷嬷叫了起来,梳洗好后,就听见宫里都在放花炮,哔哔啵啵的声音一下子让人激动起来,空气里也弥漫着各种香的气息叫人神清气爽的。月瑶站在院子里看完小太监用门门杠跌千金就赶紧和大家聚到了一起,吃饺子,喝椒柏酒,饺子里包上了银钱,为了这个,大家都牟足了劲吃,先是皇爷,接着就是贤妃,大家都高兴的庆贺着。

    这些都完事了,大伙都聚到了长春宫闲话,吃百事大吉盒还有嚼鬼。皇爷则去了太后宫中行礼拜贺新年,又去了奉天殿行大朝会,四夷使者与大臣都来庆贺,不过这种激动人心的景象她们女人是看不到了,都在太后的仁寿宫拜年。这个时候有诰封的命妇都来给太后请安,她们也有了难得的机会能见一见亲人,不过这都是高位嫔妃的福利,她们得熬到贵嫔才有这个机会。

    吃过扁食后月瑶打算在御花园走一走,约上了岳溪如,二人才到,就听见几名洒扫宫女聚在一起闲聊,细细听来,是“昨个儿晚上天黑,肃亲王喝多了酒认错了人把郑婕好轻薄了,听说郑婕妤进了宫正司,肃亲王也被皇爷传了去,大概是要被降为郡王。”

    二人悄悄离开,月瑶有些好奇:“妹妹才入宫不久,不知这宫正司是个什么地方?”

    溪如倒是有些惋惜的样子“宫正司,也就是从前六司一局里留下来的组织,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纠察宫闱,戒令谪罪,看来郑婕好这次是活不了了。”

    月瑶知道清誉对于女子而言的重要,只替她惋惜,却也有些困惑就直接问道:“肃亲王就算喝的再多也不至于如此放肆,怎么会?”话没说完,就见岳溪如狠狠瞪了她一眼,:“妹妹,姐姐奉劝你一句,在这宫里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看的太清楚,难免打了别人的眼。”

    月瑶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是郑婕妤曾被长公主传唤过,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昨天晚上长公主身边的宫女。她心里乱糟糟的,溪如也看了出来,也不问什么,只是让她回去,好好待着,别乱问乱说。

    大家都不去提郑婕妤的事,就这么每天都有许多年俗要过。只一次听宫女闲聊说过郑婕妤自裁了,圣上慈悲将其追封为康嫔,宫妃自裁一向是大罪,不用想也知道郑家怕是要倒了。

    到了正月初八,外头就开始放灯了,足足要到正月十七才会撤灯。元宵节晚上,宫女通宵达旦都不睡觉,身穿白衣,在她们平时无法自由出入的内廷行走,虽说出不得门,没法真的和外面的姑娘不们一样真正到大街上走百病,倒也算是宫里难得的放纵举动了。

    元宵这节日,和正旦比要随意些,大家都穿灯景补子吉服聚一起看灯取乐,没那么多规矩。

    元宵才过没两日,就听长公主传唤自己去鸾曦宫,快晚上了,没多少换衣服的时候。

    海獭卧兔,白绫袄,玉色挑线裙子,绿遍地金比甲,头上一根金钗,是皇爷赏的一根小的镶玛瑙的。这么一身素素静静地越发显得身形窈窕,这是她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再次踏入鸾曦宫,与往日并无不同。

    宫中的岁月流逝只能从花开花谢草木繁盛凋零来感知。

    譬如宫殿、譬如宫中的众人,你很难从他们身上看到时光的印记,好似昨日这般,后日也还是如此。

    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宫中女子能得到的最好名声,不过是孝敬谦恭,仁爱温婉。

    听多了也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样子。能恣意活着的嫔妃就像昙花一样,刹那芳华。

    进了东里间,有人打着节拍轻吟浅唱:“六张几,雕花铺锦半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记。炉填小纂,日常一线,相对绣工迟。”她微微抬眼看了过去,是一妙龄女子,正坐在香炉边用金簪打着拍子,歌声清澈悦耳,唱的婉转温柔,双目含情却不见欲念。

    长公主见自己过来,便挥挥手让乐伎下去。

    她躬身向长公主请安,她笑着打量了一番自己道:“本宫算是没看错你,这才不到半年就长得越发标志了。”

    她抬起头,只见长公主带着吴女官几人跪坐在一张矮几前,矮几上上的一个漆盘里搁置着几个圆滚如瓜、金黄色的果子。一侧几个小侍女在那扇着炉火煮茶。